《紙房子》經典語錄

書籍與我們之間以互需、相交之契緊緊相系，它們見*我們生命中某個永遠不能回首的吉光片羽。

我們將它們擺著供人檢閱，活像公開展示一副巨大、裸露的腦子，透著若干卑微的藉口與些許虛假的矜持

稍微試著想像一下，想像你花了一輩子儲存自己從小到大的回憶：感覺、氣味、母親髮梢上閃動的光輝，還有頭一次在街頭遊蕩的驚險經驗，雖然印象中滿是蒙 、充滿混亂，混雜了恐懼、喜悅與悸動，全部兜攏起來便成了完整的童年回憶。然後，你便有了一份可資查驗的成長清單。就學生生涯自動排序；所有曾經教導過的老師、同班同學、初戀的忐忑心情……想像你不斷從林林總總的經驗中累積回憶，直到當下

說得更準確一點——簡直就像殫精竭慮籌劃一場*事行動，冀望藉此一舉*埋沒自己才氣的藩籬，衝破只有極少數頂尖分子才夠格通過的關卡。

我望著近在咫尺的大海，澎湃、洶湧，每陣浪都像成排的鋸齒**一咬，沙灘上幾具海豹屍體露出血淋淋的骨架任由信天翁窮凶極惡地啄食。空氣中飄著海腥味，陣陣強勁的風沙，不知從多麼遙遠的地方漂送而來、如今被海浪推打上岸的大樹幹。除了將自己埋藏在沙地裡、任憑黑暗久久吞噬，像船難殘骸一樣與剎那間浮現，一本書在此地又能如何呢？

我起身撇下沙丘上的那些書，向小屋走去。所有的門、窗皆已遺失，只剩下孤零零的框柃，鑲著遠方一幅幅單調黯淡的風景，貧瘠如一破敗的框架。海風在屋頂僅剩的茅草間隙穿梭，發出陣陣悲鳴。

沉迷總是可怖又難以拒絕的。年華易逝，終是人生苦短，好在有一事可做，倏忽讓人不覺老之將至。

我們彷彿當場掉進一則寓言故事裡，眼睜睜看著現實世界在面前崩解看著歌德的時候，要放著瓦格納，讀波德萊爾的時候就放德彪西；十九世紀文學必須點著蠟燭才能看。每本書的音調和著當時作者創造時候的環境心情，這樣些許才完整，這樣些許才能更靠近……每次路過書店經過舊書攤總要耽擱那麼會，即使家中還有成百上千的書沒有開張過。時間久了家中那些書便被我們砌成了一座紙房子，站在*，環顧四周，書蒙灰，人寂寥。

沒有人甘心自己的書一經出借，從此流落在外，遲遲不歸。我們寧可遺失一枚戒指，弄丟一隻手錶，或是掉了一把傘，也不情願一本書從此佚失，縱使我們永遠不會再去翻閱那本書，但是光憑著鏗鏘有聲的書名，那些書頁仍然儲存著久遠以前連自己或許都早已忘卻的情感。

最糟的是：事實俱在，只是等待有人碰巧去掀開它。但是你自己卻束手無策。那並不是遺忘張開紗網，罩住我們不堪回首的過往。那些全是好端端封存的記憶，卻任你千呼萬喚也毫不迴應。

坦白說，我確實曾經差點按捺不住，而將部分筆記付梓出版，可是，作為一名讀者，說穿了無非只是遊蕩在別人設定好的風景之中。儘管裡頭再怎麼無限寬廣，其中的一樹、一石，就連吹拂枝葉的風、因樹搖枝動而勾動的愁緒懷思、對於其所賦予的庇廕之感念恩情，人家都原原本本寫在那兒了。

一旦丟掉那本《野*的呼喚》，或者那本讓我揮淚告別苦*青春的《希臘人佐巴》、抑或《戰火遊魂》，豈不是一併葬送了構築我童年歲月之一磚一瓦？